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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娼妇,你作死么——”龙鸨母一巴掌将龙白月掴进船角,明晃晃的簪子雨点一样扎下来,戳进龙白月的头皮。

她哭喊着躲避,发髻却被老鸨抓住,只能伸出手臂徒劳的抓搡着。龙鸨母打骂累了,气喘吁吁的直起腰来后退,缎子鞋高跟的木底踩上船中积水,一打滑,整个人歪着跌进江里:“啊——”

“小娼妇,快把老娘拽上来……”龙鸨母在江水里挣扎,双手抓住船舷,对龙白月喊着,见她无动于衷的呆坐在船角,觉得有些不对,“白月,快把妈妈拽上来,听见没有?”

龙白月愣愣的爬到船边,双手伸出,却鬼使神差的忽然按住龙鸨母的肩,猛地将她往水里一沉。

“你做什么,小娼妇——”龙鸨母头沉进水里,怒骂着挣扎,手狠狠的抓住龙白月的手腕。

龙白月死劲掰开她的手指,挣脱她的桎梏。望着鸨母伸出江面在船舷边乱抓的手,她摸过身边铜盆,举起来,狠狠的砸下去……

“我杀了她,我杀了她——”龙白月全想起来了。以往自我封闭住的记忆,在盂兰盆节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泉涌进她的脑海。

往年的今日,她会直觉的在白月坊挂满桃符,而今年她忘了日子,还在水边逡巡,终于被寻仇的水鬼找到。

蓝衣老妪缓缓转身,狰狞的脸开始阴笑——记起来了吧,小娼妇……

暗中有力道如同十指围拢,缓缓扼住龙白月的脖子。龙白月身子一颤,两眼发直的倒进紫眠怀里,不再挣动。紫眠低下头一看,发现她脖子上深陷的扼痕。

“放肆!大胆妖孽,看到本道还敢作祟!”紫眠对着空气叱喝,从怀里掏出道符,贴上龙白月脖子。

扼痕在瞬间浅了一下,然而阴风一厉,道符被撕碎,阴狠的力道又变本加厉的勒了下去。

正文水灯

长年累月积下的怨气凶悍得让紫眠也震惊了,他额上冒出冷汗,眼睁睁看着龙白月的脸由红转青却一时手足无措——他的船上没有法器,此刻作法抓鬼是降不住那妖祟的。

情急之下他横抱起龙白月,往街道正中坐在香案后唱祭鬼歌的道士跑去,那道士坐在瓜果和“鬼包子”后面,正兀自闭着眼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的哼哼着。

“这位道兄,帮帮忙。”紫眠冷汗潸潸的晃晃那道士。

那道士半睁开一只眼,看见穿着道袍的紫眠抱着行将就木的龙白月,唬了好大一跳:“这位道兄,你这是出了什么事?”

紫眠没法和他多作解释,只急道:“有恶鬼行凶,你快作法……”

他话还没说完那道士就跳了起来,大惊失色:“鬼?鬼在哪儿?不成不成,我得走了,我就是来撑撑场面的,一年到头就靠这赚两个体己钱,可不想赔了性命进去。”

原来是个不学无术混江湖的二半吊子,紫眠见他包袱一卷就要走人,气得直咬牙:“把你的行头借我!”

那道士还想罗嗦一下拒绝,手里的东西却被紫眠劈手抢下来,他见情况着实严重,只得缩缩脖子溜走了。紫眠抖开包袱,里面滑出纸符朱砂桃木剑……跑江湖的行头倒是一应俱全。

他将朱砂笔含进嘴里润了,抽出一张符纸写下最凶厉的镇鬼符,贴住龙白月的脖子。扼痕一松,龙白月的脸上浮起一丝轻松,可那镇鬼符很快又被阴风掀起一角。

该死,她为何会招惹上这么凶恶的厉鬼?

……

铜盆哐的一声落在龙白月脚边。经过长久的窒息,她终于透了一口气。她抬起头,茫茫然的望着江面,半个月亮浮在平静的江水中,周围安静得连鸣虫都不叫唤。一阵风吹过,芦苇荡摇曳起来,江水哗哗地开始拍打船舷。

龙白月浑身发抖的摸到船橹,站起身,慢慢将船橹扶直探入水面。她的手剧烈的哆嗦着,抓紧橹竿沿着船边搜索。船橹在混沌的江水中缓缓滑动,陡地戳上一团东西,橹竿一顿,竿头软软的触感传到龙白月手上,让她身子一震险些昏去。

她喘着粗气逼自己镇定下来,沉滞的双手操起橹竿,将那团物体远远的戳向江心。那团物体身上的布料勾了一下船橹,但仍被龙白月的力道乖乖的撵往江心。

月光在江面上粼粼波动,江水缓缓流动,卷走了水里没有根系的漂浮物,将它带往不知名的去处……

她在江边呆坐了一天,终于在翌日清晨果断的起身,摇动船橹将船舫远远划向江心。凿穿船底,龙白月站上船头迎风而立,看着周遭千帆过尽,她的眼泪缓缓流下来。天地茫茫,她该离开了,是离开这里还是离开人世,她把自己交给老天爷。

冰凉浑浊的江水已经没膝,如果她命不该绝,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紫眠左手护住龙白月脖子上被掀起的道符,阴风如刀,划破了他的手背,滑下丝丝鲜血。他深吸口气,右手拿起地上的铜铃,开始急促的摇动——师父的告诫,暂且丢到脑后吧。

……玎玲玎玲……

清澈的马铃声穿过树林,山道上马车蓦地一停,一只素手掀起车后布帘,龙白月从车里跳下来。

“就送到这里吧,谢谢小哥。”她付了点钱,提了包袱就走。

一路走走停停,她辗转过大江南北,如今来到的是什么地方?好象是祁连山?

那日船舫沉没,她在快淹死的时候被一艘商船救下。那艘商船是贩运皮货的,从船主口中,龙白月领略了许多过去听也没听说过的地方。她回绝了船主收留的好意,变卖掉获救时身上残存的首饰,买了一把劣质琵琶,一路上抱着它卖唱度日。

她周游了已经半年,一路往西往北,远离过去生活的影子。顺着驿站,按照皮货商人口中的路线,她竟然走到了祁连山。

龙白月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忍不住轻咳了一下。懵懵懂懂的过了半年,只知道不停的走,没想到倒是把身子给养壮实了。一路走到北地,除了染过一次风寒,她竟然没有生病。

不过那次风寒真是染得又急又重,她高烧退尽,情绪还是跟获救那天一样低落,可脑袋的一处却变成空白——所有过往都还记得,却忘了为什么自己的船会沉掉,从此孑然一身。

她过完十五岁生日,出落的越来越漂亮,可双眼一直空洞无神。旅行的途中不是没碰到过愿意怜惜自己的人,然而龙白月只是赠他们一曲琵琶,之后拿着钱悄声离开。直觉叫她相信,自己更需要的是自由。

北地开阔粗犷,很多地方荒凉得不见人烟,龙白月却很喜欢。一望无垠的苍茫大地,长河落日圆,一点点打开她郁结成一团的胸臆。

就如此刻,她站在祁连山里,环顾四周群山莽莽,高处连绵的雪峰在太阳的照射下银光闪闪,山腰上层层叠叠的树林五彩缤纷,火红、鹅黄、秋香、墨翠、淡绿,浓墨重彩好似天宫舞毯。开阔的空间令周遭空气一尘不染,清清冷冷的被龙白月吸进肺里,将她五脏六腑的燥郁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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