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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驷咄咄逼问：&ldo;巴蜀据称乃穷山恶水的艰险之地，你会舍得吗？&rdo;芈月镇定回答：&ldo;子稷再小，他也是大王的儿子，大秦嬴氏子孙，身负王者血脉，自要担当他应尽的职责。富庶疆土必有盘踞的旧势力，穷山恶水也许能磨砺他成长，好坏也只在人的转念之间。&rdo;秦王驷沉默片刻：&ldo;你可曾想过，跟着子稷去封地？&rdo;芈月手执博筹，想掷下去，但终于心乱了，放下博筹，问道：&ldo;大王希望臣妾去吗？&rdo;秦王驷却道：&ldo;寡人问你自己怎么想的。&rdo;芈月低头回避秦王驷逼人的目光：&ldo;臣妾听大王的。&rdo;秦王驷问：&ldo;若是寡人要你留下呢，你会觉得失望吗？&rdo;芈月心头狂跳，脸上却露出诧异的神情道：&ldo;臣妾之职，原来就是要服侍大王。&rdo;秦王驷凝视着她，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她内心的想法来：&ldo;若寡人没有吩咐，由你自择呢？&rdo;芈月努力用单纯的目光看着秦王驷，微笑：&ldo;若不从夫，那便从子。若是子稷要我去，我就跟他去。&rdo;秦王驷目光如要看进她的内心最深处：&ldo;子稷还是个孩童，他如何有自己的主张？&rdo;芈月的手垂在袖间，她知道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颤：&ldo;子稷天性聪明，臣妾愿意听从他的意见。&rdo;秦王驷长叹一声，抹乱了棋局，站起来拍了拍芈月的肩膀，道：&ldo;还记得你当日初侍寡人的时候，寡人对你说过的话吗？&rdo;芈月惊讶地抬头：&ldo;大王是说……&rdo;秦王驷看着芈月，叹道：&ldo;季芈，寡人带你去行猎，与你试剑，和你共阅书简，让你去结交张仪，就是为了不让你成为那些浅薄妇人，为了让你按自己的心愿活得多姿多彩，不必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rdo;芈月忽然明白了秦王驷的意思。她的内心惊骇之至，却又狂喜之至，嘴角颤抖，一句话到了唇边，却说不出来。好一会儿，她才颤声道：&ldo;不，大王！臣妾害怕……&rdo;秦王驷没有再看她，转身负手而出，一直走到庭院中，才朗声吟道：&ldo;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rdo;秦王驷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月光下，风吹得满院的银杏叶子四处飞舞。芈月凝视着面前的棋局，眼神复杂。秦王驷走了已经很久了，芈月犹站在窗边，看着满院月光和银杏叶子，久久不语。女萝站在她的身后道：&ldo;季芈，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吧。&rdo;芈月忽然笑了：&ldo;女萝，我赢了！&rdo;女萝诧异，她看不懂，也听不懂。秦王驷悄然而来，站在屋外听芈月哄孩子，两人下了一盘棋，秦王驷走出来吟了一段话，怎么芈月便说她赢了？而且，怎么算是赢了，她又赢了什么？芈月亦知她不懂，也没打算让她完全明白自己的设想和计划，只是此刻心中欢愉，她忍不住想倾诉，便轻轻将那句话又吟了一遍：&ldo;&lso;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rso;大王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逍遥游》中的话。&rdo;女萝点头：&ldo;是，季芈，奴婢听您常读，只是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rdo;芈月解释：&ldo;意思是：不为世人的赞誉而努力，不因世人的诽谤而沮丧，明白自我追求与外界限定的区别，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荣与辱。&rdo;女萝点点头，可依旧不明白。芈月轻叹一声，方才的欢喜已经渐渐沉淀下来。她回思往事，不由得轻叹：&ldo;其实，我原本就没有想过进宫，也没有想过侍奉大王，更没想过承宠、争宠这些事。我的命运不是我的选择，可是命运让我走上这条路以后，我就要为此承担结果。大王让我走这条路，我就必须握紧拳头走下去。&rdo;女萝担心地道：&ldo;承担什么？&rdo;芈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ldo;也许，我应该感谢大王，他在所有的人当中选择了我，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天与不取，反受其殃。有些事情，的确是不容逃避的。&rdo;女萝这时候才有些明白：&ldo;您是说，您终于决定，对王后和魏夫人那些人还手了！&rdo;芈月摇头，冷笑：&ldo;不，我要面对的人，不是她们。&rdo;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道：&ldo;我要征服的，是天。&rdo;次日，秦王驷下朝回宫，便接到芈月一封书简，请他望云台相见。望云台乃是秦宫中登高望远之处。秦王驷沿着台阶走到高台上，一眼看去是无边天地。望云台的一边已经站着另一个人，背朝着秦王驷。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朝着秦王驷微笑。秦王驷走到她的身边，站在她原来的位置上，看着前面，问：&ldo;你刚才在看什么？&rdo;芈月道：&ldo;看这天地。&rdo;秦王驷不解：&ldo;天地？&rdo;芈月伸出双手，横于半空，衣袂飘飘，似要随风而去。她的声音有些缥缈，有些兴奋：&ldo;站在这高台之上，只觉得天地无垠，似可御风而去，遨游天地之间。&rdo;秦王驷道：&ldo;看来，你很想出去遨游这天地。&rdo;芈月转头看着他，眼睛亮闪闪的：&ldo;是的，我想像大王一样，驰骋四方，征伐天下，能够有个地方施展我这一生所学。&rdo;秦王驷&ldo;哦&rdo;了一声：&ldo;像寡人一样？&rdo;芈月肯定地颔首微笑。此刻她的眼中，没有昔日的恭敬退缩，反而有一种挑战的意味：&ldo;是，大王，我不想像其他后宫的妃嫔一样，在大王的心目中，只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女人。我想让你看到的是我，不是什么媵女后妃。我甚至曾经幻想……&rdo;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羞涩地一笑。秦王驷心中涌上一种久违的少年激情来，他握住了芈月的左手：&ldo;幻想什么？&rdo;芈月的右手却指点着天地，衣袖飞卷，豪气干云。她的声音很响亮，在高台上被风一吹，远远地传出去：&ldo;幻想着如果有机会，能够让我治理一个郡、一个封国，我就能够把它治理得富强繁荣，那么你就能看到我的不一样，我就能让你感觉到，我是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指点江山的，而不是像那些后宫女人一样，只能做被你宠爱、被你庇护、什么都不用想的弱者。&rdo;秦王驷失笑：&ldo;你想做不一样的人？你对她们不屑吗？&rdo;芈月转头看着秦王驷，大声道：&ldo;是，我不屑，因为我跟她们不一样！我争的不是荣宠、位分、母族、儿女。我争的是，我在你心目中，是否有着一席之地！&rdo;秦王驷看着她如今的样子。这是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展现过的一面。不，也许他曾经看到过，此刻的她，最像他初见她的时候，那种在祭台上翩若游龙、丰姿若神的样子。忽然间他有些明白了：&ldo;你要为子稷争蜀侯之位，原来并不仅仅是为子稷所争，更是为自己争？&rdo;芈月昂首道：&ldo;天地间先有我，才有子稷。大王有很多的女人，我却想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人，要让大王看到我自己的实力所在。大王有很多儿子，子稷只是其中一个，也许有朝一日他可能成为独一无二的人，但这却不是由他的出身决定，也不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推动就能促成，而只能靠他自己的努力和成就。&rdo;秦王驷定定地看着芈月，忽然道：&ldo;若寡人要你留下来，是不是有违你的计划了？&rdo;芈月摇头：&ldo;不，没有区别。因为我知道，大王留我，有留我的用意。你要我为子稷争，但我却不是这么想。子稷能不能得大王垂爱，这得看他的努力。可是大王，我希望，这一次，你能看到我的存在。我不能得一方郡城治理，那我就只能无声无息地存在。之前大王那么做，我觉得委屈。&rdo;秦王驷挑了挑眉问：&ldo;委屈？&rdo;他忽然笑了，没有再说话，却转身欲走。芈月却从秦王驷身后抱住了他，将脸贴上他的后背，叫道：&ldo;是的，我很委屈。从第一次侍奉大王的时候开始，大王就告诉我，要直道而行。我一直是直道而行，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可大王呢，却什么事也不告诉我，什么话也不对我说，跟我打哑谜，拿什么棋子作比喻，你……你根本就看我像个傻瓜。&rdo;秦王驷的眉头渐渐松下来，嘴角也有一丝笑意。芈月道：&ldo;我要错了，你告诉我错在哪儿，我下次改进，别让我一个人傻傻地瞎折腾。有时候，我真希望下辈子遇见你的时候，我是个男子，不是一个卑微的媵女，不是一个后宫妃嫔，而是一个可以驰骋天下的国士，甚至能让你像容忍张仪那样容忍我身上的诸多缺点，就因为我有举世无双的才能。&rdo;秦王转身将芈月一把抱起，纵声大笑：&ldo;可寡人如何会与张仪欢好，如何会让张仪为寡人生儿育女？&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