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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她一声一声轻轻地念,声音轻软,如空谷余音回荡了千年,又在谷底的幽兰上凝成了露水。

李涵这时仍旧闭着眼,只轻轻嗯了一声。

“陛下,这次小殿下他突发急病,太皇太后过问了没有?”几番犹豫,轻凤仍是小心翼翼地发问,意有所指。

李涵闻言睁开双眼,不明白轻凤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时刻,聊起这样一个话题:“我的孩子染恙,太皇太后她自然会关心的。”

“呃,可是陛下,您觉得太皇太后她……真的会关心小殿下吗?”轻凤回想起金镜中郭太后阴狠扭曲的脸,就忍不住追问。小皇子是她一路救活的,轻凤自然对他有了别样的感情,才会让她不顾祸从口出的大忌,就这样把敏感的话题问出口。

她的质疑果然引来李涵的不悦,他皱起眉,从榻上半坐起身,看着依偎在自己身畔的小女子散发着无限的柔情,终是狠不下心来责备;然而后宫有多少惨祸,都是因着一颗狠不下的心而起。李涵心内隐隐不安,于是只叹了口气道:“黄昭仪,你退下吧。”

黄轻凤闻言一愣,悟出自己言语失当,慌忙跳下龙榻跪在地上,然而她想到面前这个男人是人间掌有万物的天子,又是那个娇嫩婴儿的父亲,他该是孩子最可靠的保护人,又怎能被蒙蔽?

“陛下,臣妾斗胆,”轻凤话在嘴边转了两转,终是忍不住说道,“陛下非宝历太后所出,而宝历太后又与太皇太后过从甚密,陛下您……”

“黄昭仪,你僭越本分了!”榻上的李涵遽然皱眉,冷着脸厉声喝道。

他不能点醒眼前人,只能强硬地喝止她将要脱口而出的话。他清楚这些话会将情势推到何等危险的境地,到那时候,谁还能继续粉饰太平,维护一个虚伪到极点的和睦局面呢?

不是不知道祖母和宝历太后对自己的貌恭心慢,也不是不知道爱子的这场急病来得蹊跷,只是他苦心经营了许多年,才将皇宫内外的势力调和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为此付出了多少心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样的局面不可以被任何人打破,只因他不想再回到三年前……那个时候他刚刚登基,面对满目疮痍的乱局,一步之差就会使他像他的哥哥那样,在汹涌的暗流中万劫不复。

然而他刚刚册封的昭仪却企图向他示警,他不知道她掌握了什么,却分明嗅出了其中危险的味道。李涵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深不可测,他不能维护眼前这个娇小的美人,在危机的枝蔓孳生之前,所有潜在的威胁都该被斩断——他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靠假象维系住表面的浮华与和平,来保住眼前人,因为只有她为自己孤身赴险,也只有她,换得了他的……一颗心。

“黄昭仪,退下吧。”李涵再次低沉地重复了一句,摆摆手掩住凌乱的衣襟,不再看她。

谏劝失败,当轻凤沮丧地回到紫兰殿时,却不见飞鸾的身影。

“这丫头,又跑出去跟她的情郎幽会了吧?”轻凤自言自语道,钻进帐中长叹了一口气。她倚枕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幕,对李涵的态度很有些失望,不禁半带埋怨地嘟哝道:“可恶,明明之前一切都很顺利的,为什么要对我生气呢,我关心的可是你的孩子呐……”

就在她神游太虚之时,身下床褥竟忽然软软地下陷,轻凤眼前一花,再看清时竟发现永道士已躺在了自己身边。她立时大骇,跳起身来嚷嚷道:“你你你,我可是有夫之妇!”

“哎,小昭仪,你可别不识好人心,”永道士侧身支颐看着她,打了个哈欠,“看你在那傻瓜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我可是心疼,才会大半夜不辞辛劳地安慰你呀!”

“谁,谁要你安慰了!”轻凤在帐中与永道士大眼瞪小眼,半晌后才醒悟过来,气急败坏地沉声道,“臭道士,懂不懂非礼勿听四个字?!”

“不但听了,我还看了呢,怎着?”永道士话一说完,便看见轻凤的小脸涨成了猪肝色,怕她真喷血身亡这才描补道,“我开玩笑呢,你怎么真信?”

轻凤抽口气大翻一个白眼,低声咕哝道:“信你才有鬼!算了,你神通广大,爱做什么不爱做什么,我哪能置喙?才不跟你怄气!”

永道士闻言呵呵一笑,在暗夜中看着轻凤,双眸晶亮地还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在狐巢里偷看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非礼勿视呢?”

“我,”轻凤语塞,细一想不禁冒出满头冷汗,“这个你也能知道……你,你,你那么有本事,怎么还帮着老妖婆们害人呢?”

“哎,她们只是凡人,可不是老妖婆。”永道士一本正经地纠正轻凤,又道,“我受人所托,当然要帮忙。你别翻白眼呀,听我说,再牛的神仙住在人间,那也得穿衣吃饭不是?我与师父在终南山住的好屋子,穿的绫罗绸缎,吃的玉粒金莼,都是要拿真金白银换的,炼丹炉里烧出来的药金,这两年可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这恬不知耻的回答惹得轻凤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跟着皇帝混,照样有真金白银,岂不是更好?”

“噫,你要我欺师灭祖?”永道士故作惊诧地笑,“我可不是那衣冠禽兽。”

拜托,不要再侮辱禽兽了!轻凤一脸郁卒地看着永道士,抓紧自己的衣襟躲开他三尺远,哼哼道:“那你欺君罔上,又算什么立场?”

这时兴庆宫花萼楼中,翠凰在暗夜里闭目凝神,忽然啼笑皆非地轻嗤了一声:“同他讨论立场,真是与虎谋皮呢。”

下一刻,她的身子纹丝不动,脸色却忽然一白。

这时躺在轻凤身边的永道士却忽然冷笑一声,自语道:“你以为你是黄雀,不过是只爱捕蝉又爱挡车的小虫子罢了,今天就要你吃亏长个记性。”

“哎,你在和谁说话呢?”一旁轻凤听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嘿嘿嘿,没事没事,小昭仪,咱们继续!”

“见鬼了谁和你继续……”

而此时兴庆宫花萼楼内,翠凰已是心急如焚——此刻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完全着了永道士的道。

该死,他到底想怎么样!翠凰闭着眼睛在心中盘算着,不知该如何挣脱永道士设下的魇。

这时楼下偏偏又传来熟悉而恼人的脚步声,让她的心底没来由地一颤,只能无助地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原来心慌意乱,竟是这样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失踪

翠凰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听着脚步声踏上层层楼阶,最后水晶帘被拨开,轻浅的脚步声落在她的床边。

“秋妃。”

翠凰无可奈何地在心里气恼,身子却纹丝不动,甚至她的面容亦平静无波,像极了安稳沉睡的样子。

“秋妃。”

耳边又轻轻响起花无欢的声音,她知道此刻他正跪在自己身边,甚至能想像得到他生着蓝痣的眉眼流露出怎样的表情,然而她除了轻浅均匀的呼吸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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