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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失业的星球（第1页）

“伊文！好久不见了。”

“哟，你还真是够胆大的啊，自己就混进来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看上去老了不少呀。”师父大大方方的从车上跳了下来，和面前一个戴着大帽子的男人交谈起来。

“唉，又不像你们这些人一样，没事干就冬眠，我可得干活的。”男人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种植模块的隔离门关上。这个玻璃建筑虽然大得很，里面却没有多少人在工作，实际上农业生产这种事完全可以做到无人化管理了，但或许上面那些人觉得经过人手栽培的东西才更有档次吧。

“能弄来吗？”师父递给对方一张清单，后者看了一眼后就扔进处理池把它溶解干净了。

“这可都不便宜，最近在哪发财了？”

“去了躺Ts-211.”

“做锋潮猎手？哎呦，真是小看你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索菲亚一直趴在种植模块的玻璃上，一株株奇异的植物抽出鲜红的嫩芽，如同发丝一般的气根交缠成珐琅画一般的图案，这种植物需要在上百度的高温中才能生长，绝大部分的部位都像石头一样坚硬无法食用，只有某一个阶段会生出细嫩可口的芽苞，采收系统会把握时机快速收割，据那个叫伊文的管理员说，味道其实也算不上多好，只不过新鲜……而且稀少。

伊文给他们安排了个临时的住处，等着他联络黑市弄来飞船

需要的部件，索菲亚也难得的吃上了几顿新鲜可口的饭菜，这颗星球上食物不是什么稀缺的玩意，在飞船上的这两年她每天都只能靠罐头和营养液饱腹。当然她从小就在海城的贫民窟里长大，对于食物倒没有太高的要求，能填饱肚子对她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段时间也有一些其他的自由猎手来到这里，他们的飞船同样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过还是要比莱斯特号要好得多，也大得多，原本的莱斯特号只是一艘星系内航行用的游船，硬生生安上了亚光速引擎跌跌撞撞撑到今天本来就是个奇迹了。

除了自由猎手之外索菲亚还见过一些不一样的人，他们的船看上去要好得多，但和海军的看上去不太一样，大部分都是一些轻量级的护卫舰，它们凃着统一的红色涂装从低空集群飞过，看上去训练有素的样子，他们既不是买零件也不买食物，每次只是下来和这里的居民们说些什么或者发一些书和传单，很快便会离开，似乎只是为了告诉其他人他们的存在。

包括伊文在内，所有人见到这种小飞船来的时候都会露出凝重的表情，和看到海军时那种紧张感不一样，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索菲亚也不知道怎么去描述。她也去问过师父，对方却什么也没告诉她，只是让她去做自己的事情，最后还是一个本地的孩子告诉了索菲亚，那些人

是反抗军，他也不知道反抗军是干什么的，只知道是和海军做对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反抗军活动的原因，自由猎手们都紧张了起来，本来就稀缺的零件被大家抢破头的买走，伊文花了很长时间也没弄到师父要的东西，索菲亚都有点习惯在这里的生活了。

这颗星球的自然环境很好，生活也很单纯简朴，每天只需要和植物打交道，索菲亚每天都和本地的孩子们玩在一起，跟他们一块去学校里听课，这里的学校也只教授和培植有关的知识，毕竟他们一辈子也只能用得上这个，反正其他的工作会由别的星球负责分工。

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倘若索菲亚在这里长大她或许就不会这么拼命想要逃出去了，师父一定去过不少这样的星球吧？为什么他没有留下来呢？就这样一直旅行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索菲亚逐渐开始动摇了，没人知道莱斯特号还能坚持多久，与其冒着葬身太空的危险继续旅行，为什么不在这样一个好地方留下来呢……

这种念头她自然不敢和师父说，恐怕他也不会说，也许先知会知道，她什么都知道，遍布每颗星球的翡翠塔构成一个庞大无比的智慧网络，作为领航员的她肯定无所不知……索菲亚曾经想再去见见她，再一次登上翡翠塔，先知或许还认识自己，或许她知道些什么答案，但索

菲亚最后又放弃了，之后的许多年里，她再也没有见过先知，索菲亚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许害怕的就是答案本身吧。

但很快她的迷茫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击碎了，对于他们这样的自由猎手来说是场意外，但对于这颗星球上的人们来说……是一场巨变！

那是一个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安静夜晚，突然一阵刺耳的噪音伴随着震动把索菲亚惊醒，她还睡眼惺忪睁不开眼睛的时候师父早就收拾好东西了。

“别睡了，出事了。”

“怎……怎么了？”索菲亚朦胧中看到整个天空都亮起了蓝色的荧光，恒星级舰船的离子尾焰整齐排列成矩阵灼烧着星球的大气。

“这里不能待了，咱们现在就得走，只能去下个地方碰碰运气。”

“那我们的零件呢？”

“没有零件了，很快，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师父的语气中透露着某种哀凉，尽管这种事情他已经见过许多吃了。

“啊？为什么？要打仗了吗？因为反抗军？”

“因为它失业了。”

“谁？”

“这颗星球。”

索菲亚坐在悬浮车的后排离开住处，她看到远处那些巨大的玻璃穹顶正在分崩离析，一艘艘工程船从母舰中降下，毫不留情地拆解着一切人造建筑。还在使用中的种植模块被拆卸分解，那些漂亮又珍稀的作物像垃圾一样散落在地被碾成浆糊，从模块中

漏出的培植液流淌成小河，没有人提前通知，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联盟海军本就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

还住着人的建筑就被硬生生拆解，海军的人没耐心做细活，一栋大楼简单切成几块就直接扔进运输船里面，没能跑出来的人会连同这些建材一起运走，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这些建筑材料会被送入熔炉，然后运往其他星球，那些对海军来说还有用的星球。

“他们以后该怎么办？”索菲亚意识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这里所有的人，那些孩子们……他们除了种植以外什么也不会，海军一夜之间拆掉了所有的设施，把城市连根拔起运走，整颗星球上的人一夜之间就被抛弃了，索菲亚不敢相信……在这场浩劫中会死多少人？剩下的人又该怎么生活下去？

“没人知道，这种事情每天都在上演。”师父面无表情地打开舱门，爱丽丝已经将飞船启动了。

“我们……”索菲亚突然干呕了起来，她像被子弹击中了一样痛苦大哭着，眼前的景象击垮了她的精神，熊熊燃烧的火光和漫天亮蓝色的离子弧光构成了无比绝望的图景。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师父把她拽上了飞船，在船舱里索菲亚听到伊文的声音，他从远处跑来，苦苦哀求着师父能带上他的孩子，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但那声音很快被飞船引擎的噪音淹没，师

父关上门一个人回到了驾驶舱里。

我这艘破船带不了多少人，也走不了多远，我只能顾得上自己。

这句话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割断了对方最后的希望，也刺破了索菲亚的幻想，人类已知的星域里已经没有可以安然生活的乐土了，无论去到哪里都和在海城差不多，没人知道明天会不会失业，一旦失去了价值，就连活下去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飞船再一次突破云层升上高空，这一次索菲亚不敢往下看，那个如同伊甸园般的星球依然化作地狱，很快除了翡翠塔以外的所有人造物都会被拆除，她仿佛还能在耳边听到亿万人的哀嚎，他们明明没有错……或许唯一的错，就是在这个时代，放弃了可以飞的翅膀。

“反抗军的人会来的，他们会带走一些人，有不少人应该能活下去。”

沉默了很久后师父才开口说话，或许是希望索菲亚能好受一点，这是每个自由猎手都要经历的阶段，在这一夜之后，索菲亚终于明白师父坚持下去的原因了，在强权的大手遮蔽了星空的时代，他们这样的人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死死护住自己的翅膀，一直飞下去，不要停下来，即使不知道终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