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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檀露出个想笑又不能笑的古怪神情,半晌憋出一句:“不愧是皇陵出身的镇墓兽,家教……一直都这么好吗?“
李药袖:“……”
……
雷声愈发密集了,从他们跨出江阳城地界碑,踏上平凉府地界的第一步,大雨循声而落,昏暗的天色霎时如夜幕般,叫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纵然窝在沈檀衣襟里,李药袖依旧被浇了个透心凉,大雨糊住了她的双眼,只感觉到这个身形看着并不强壮结实的少年此时在磅礴的雨中却行走自如,他一手牵着艰难行走的小马驹,闲庭信步般地走在倾斜而下的雨帘中。
连方才还生气的小黑蛇也磨磨蹭蹭地从皮兜里钻出个脑袋,仰头享受着雨水的浇灌。
李药袖有种错觉,如果不是有她和小马驹这两个拖油瓶,兴许他们完全不会赶路避雨。
在第一次遇到他们时,李药袖就有所发觉,虽然这一人一蛇看着像主仆,但实际上的相处中更像是朋友,或者说相依为命的兄弟。
可从目前来看,沈檀虽然功夫不错,也会点旁门左道的小术法,但怎么看都像是个人。她醒来到现在,无论是她还是江阳城中的“田秀”或者“杜秀才”这些妖物身上,都明显有着非人的特征。可沈檀不是,哪怕黑蛇整天小蛇小蛇地叫着他,沈檀也没有露出任何特殊的迹象。
他就他口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个平平无奇,家道中落不得不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中跑生活的年轻人。
除了在此刻,大雨从少年兜帽冲刷在露出的半张脸上,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牵着马的动作甚至都是随着脚步带起一种怡然自得的节奏。
他和这条黑蛇终于有了一丝相像的地方。
李药袖倒并不害怕沈檀的异样,毕竟她自己就是个从皇陵里逃跑的镇墓兽,这具镇墓兽的身体里还是一个活人的灵魂。她只是有种莫名地怅然,因为她知道,一个活人不会好端端地变成一条蛇,一个怪物。就如她和“杜秀才”一样,这个过程必然血腥而痛苦。她想起皇陵中“国师”用来抓住她的手,那是沈蠡的手,那时她才确定沈蠡应该是死了。
彻彻底底死了,连仅剩的一只手也被沈檀一箭击得粉碎。
“呼啦”一捧冷水兜头将李药袖从多愁善感中猛地浇醒,她呆滞地睁着满是水的石头眼。
沈檀又甩了甩兜帽里的雨水,于是李药袖再度被浇了一头的冷水,这回她是彻底醒了。
沈檀感受到怀中镇墓兽逐渐燃气的怒火,敷衍地拍了她两下脑壳,然后毫不客气地抓起门上把手砰砰敲起了门。
李药袖这才发现他们到了一所庙宇的屋檐下,天色如夜,瞧不清它的规格,但看已经腐朽的门坎和褪色的大门,料想应是不大的。
荒郊野岭有座庙,着实不是一个好故事的开端。
连敲数下后,大门内响起个战战兢兢的孩童声音:“谁呀?”
“路过躲雨的,烦请小师傅好心开开门。”沈檀彬彬有礼道。
“是个男的,”那孩子犹豫地嘀嘀咕咕,“男的应该不是山里吸人阳气的狐狸精吧,”他仍不放心,高声回了句,“我去问问师父!”
沈檀:“……”
李药袖报复性地使劲甩了甩头上的雨水,冷冷一笑:小秃驴,你想茬啦,这是个吸人阴气的男蛇精!
小兽入梦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伴随着小孩稍显稚嫩声音又响起:“好吧好吧,师父同意你们进来躲雨。”褪色的木门在小孩一番费劲的操作后小小开了一条缝,一双小小的眼睛警惕地透着门缝将门外人仔细打量了一番,预备稍有不对立刻关门。
沈檀卷着缰绳,朝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多谢你了,小师傅。”
小孩这才放下点心,将门开大点,容沈檀牵着小马驹哒哒跨过门坎,人刚一进来他立刻又踮起脚将大门关上,重新插上长木条。
藏在沈檀怀中的李药袖这才看清,那是个八九岁大的小和尚,穿着粗布短打僧衣,剃了个圆溜溜的光头,一双黑豆子似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瞧着很机灵。
小和尚抱着胳膊的,一副小大人模样地对沈檀他们道:“庙里屋子不多,你们就住以前的破僧房可以吗,可以就跟我来吧。”
沈檀常年在外漂泊,居无定所,住何处对他来说都是一样,他朝小和尚拱拱手含笑道:“多谢小师父了,敢问小师傅法号?”
小和尚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小僧法号法喜。”
沈檀颇为有礼道:“今日突然造访,还是容我等先行拜见一下主持方丈才是。”
小和尚没注意到他话中的“我等”,他撅起嘴道:“师父说了让你们自便,他老人家身体不好,不用特意相见。好啦好啦,还走不走啦?”
既如此说,沈檀也不强求,将小马驹栓在一处屋廊下便随着小和尚而去。
小和尚拿起蓑衣戴好,随意瞥了一眼安静蜷缩着的小马驹,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不会还要给它添水食吧?庙里好像没有它能吃的。”
沈檀白净的面容在兜帽半明半暗,许是下雨的缘故,他的声音也似浸了雨水般潮湿而冰凉:“不用给它吃食,一般的粮草它不吃。”
这么精贵?小和尚淌着水向前,颇为怀疑地看一眼一身破烂的沈檀:“哈?小马不吃粮草吃什么?”
沈檀咧嘴一笑,正巧一道闪电落下来,照亮了他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和森森白牙:“它吃人。”
小和尚呆了一呆,手上的油纸灯笼开始颤抖,他猛地甩下灯笼“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雄宝殿哭叫道:“师父!师父!有妖怪!吃人的妖怪啊啊啊啊!”
李药袖第一次见到如此恶劣的沈檀,整只兽也呆若木鸡,这场大雨好像将这个少年身上某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释放了出来。
“好过分哟,小蛇~”小黑蛇幽幽地说出了李药袖的心声。
……
这座庙宇不大,即便没有小和尚带路,沈檀依旧畅通无阻地找到了位于西边的僧房。如小和尚所说,这里属实破落得可以,厚实的灰尘不知积累了几层,蛛网遍结,李药袖进来就连打了个两个喷嚏。
沈檀简单清扫了床榻上的尘土,从行囊里抽出张兽皮铺了上去,又从皮兜翻出半截蜡烛点上,那蜡烛不知是何材质做成,在漏着阵阵寒风的窗下竟燃烧得分外明亮。被放置在兽皮上的李药袖边抖身上的水珠边打量四周。
看得出这间庙宇在破败之前香火应当不差,墙壁上用彩绘精心描画着诸天神佛,只是如今色彩颓败,大部分神佛的脸面残缺不全,乍然一看,颇令人胆战心惊。
窗外雷声滚滚,一道道闪电将天地撕裂,声势浩大的雨势仿佛要淹没世间一切。
沈檀就这么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的雨,那道清瘦的背影让李药袖有种他随时也会埋没入雨中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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