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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自己偎进柳寄生的怀中,汲取温暖。想来他还是念着我们之间的旧情的,并不愿意和我分开。想来我和他的这些年总算是让我走到了他心里。我道:“若是你我能长久相伴,便是一辈子都这般粗茶淡饭我也乐得快活。”

然而,我愿意并不代表柳寄生也愿意。

晚间我整治了三两个极便宜的素菜,依旧和柳寄生坐在卧房那斑驳的木桌前喝酒。我想大抵是我那一番坚决的表白让柳寄生明了我对他的情意,从而战胜了那向往富贵的欲望,所以他并不赶我走,也不打骂我,而是轻言浅笑和我吃酒。

然而事实证明,人啊,关键的时候是不能欺骗自己的。在我以为我想象中的琴瑟和鸣的日子不远的时候,已然喝了一杯酒的我竟然七窍流血,胸口愈来愈绞痛,闷的我喘不过气来。

其实我本想告诉柳寄生,这一次我织的是绫,能多赚些钱,和前面我存下的加在一起拢共也有十两银子,然后我们可以去收丝卖到当铺,用当回来的银子再去收,这般也能将本钱翻个几倍。到了来年尽可再以这些本钱做点生意,我们的日子定会越过越红火。

可是在我一心一意地为我们的将来打算的时候,柳寄生打算的将来里并没有我。我在知觉尽失双腿儿一蹬升天之前听见我的夫君叹息:“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我也是极不舍你的,雅娘温柔贤淑,必然好好待你,奈何你偏要过这穷日子。”

然后,然后,然后我就再也听不见什么了。我估摸着是我伙同柳寄生坑蒙拐骗伤了阴鹜,所以注定命不长的。只是我没想到亲自结果我性命的是我爱在心尖上捧在手心里的我的夫君。

那我这些年由一个良人家的小姐变成坑蒙拐骗样样做过的妇人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这个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还伤了我性命的人熬出了出息另娶富家女?

我委实不大甘心,但我的性命悠悠一逝魂魄就得飘荡在黄泉寻那奈何桥喝那孟婆汤投胎转世了。我这才看清,只有女人心里将男人当个宝,男人心里却并没女人多大的位置时,女人对他再好都是惘然,他到底不会珍惜。

我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姐变成一个缺衣少食的贫妇,从一个清白女子变为狡诈市侩的拐子,从安然地生到不甘地死。为甚么只有我一个人会是这样?

临死时我想到了我的父母,我居然忍心抛下他们委实是不孝顺不懂事。我想到了柳寄生,因为他我从有到无由白入黑殒命黄泉,如果有可能,我必定要让他也常常这般的滋味。

只有曾经得到过,才会在失去后痛不欲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与己为敌

“小姐,今日要梳什么发髻?”一个面庞白净、身着绢纱衣裙的丫鬟执着一把雕花象牙梳问坐在八足圆凳上的我。

我看着黄花梨木雕牡丹镜框镶着的一大块玻璃梳妆镜里,肌肤白皙光滑的女子: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水汪汪的眼睛顾盼间皆是风情,那盈盈流转的,不是秋天的菠菜(秋波)又是什么?特别是那左边眼角略下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蓝色蝴蝶振翅欲飞的模样晃得我心肝儿直抽抽。

这这这,这是我不是已经被柳寄生那个负心的汉子给鸩死了么?怎么会再次醒来?怎么会变成抢走了我的夫君的富家无良女?这分明就是我心里一直怨恨并讨厌着的息夫雅!

我收紧了心中的惊骇,任凭里边儿波涛汹涌,外边儿却依旧平静如水:“就梳垂鬟分髾髻吧。”

而后趁着这梳着双鬟髻的丫鬟给我梳头的空当儿,又对着镜子感概了个万八千番的。

现下这个情势,颇有些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只知这息夫雅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估摸着双亲也还在,但宅子里有几房使唤的人家、有多少丫鬟小厮、有多少亲族姊妹兄弟,我一一不知。便是现在这梳着头的丫鬟,我也不知道名姓。更别提她和他们关系如何,平时的为人处事如何等等。

且我心中颇是不知道该如何行事。这个我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女子现在已然变相的变成了我,我欲使刀子将这张花容玉貌的脸毁个稀巴烂,然伤在她身却痛在我心,日后见不得人的还是我。我欲使一根绳儿将这恶心我还变相害死我的女子缢死或者直接投湖将她溺死好拼个同归于尽泄我心头之恨,然现如今在这躯壳里的是我,若是死了又不知我该归于何处。且现如今柳寄生杀我之仇丁把点都还没报,好容易再重见了天日,却又自寻死路将他放过也不能叫我甘心。

我瞅着镜子里为我梳头的丫鬟忙碌的小手,想起了我和柳寄生情浓之时。那时他早上也是这般使着他纤长的手指将我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梳成醉髻,又学张敞画眉一般与我描眉上妆。忽然间我就生出一种想法来,反正他现在迷的是这个身子这个样貌,又是在情浓的时候,若是我就这样和他在一起,他肯定还会那般对我好吧?

那样神仙眷侣的日子那般你敬我爱有一口粥儿也要分成两口的日子定然还会再回来吧?

然想到这里柳寄生那悠悠的一声叹息在我耳边清晰地响起:“怪只怪你挡了我的路。”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即便我再和他在一起,免不了过几年他就再次将我抛弃。我为着自己刚才的想法而恨铁不成钢,若不是有这丫鬟在,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连命都丢了一次还学不乖?

这丫鬟将我的发输得一丝不苟,又问我:“小姐要戴什么簪子?”

我不动声色:“我自己看看。”说完便开了那乌木雕花的首饰匣子,只想捡两支素净的簪花戴了也就罢了,却只见一盒子的首饰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就是有玉也必是镶在金银上的。

于是我关了匣子,对那丫鬟道:“你去替我找两支素净的来。”

那丫鬟奇道:“小姐今日要去见未来姑爷?”想来就是柳寄生那个酸儒了。

我摇头:“你只管去便是,做什么问这些?至于那边儿么,咱们在等等消息,看看他怎样发付林氏。”

那丫鬟笑道:“小姐你还担心什么?你昨日已然说过,有林氏便没有你,有你便没林氏,姑爷也答应说定然给小姐交代的,我估摸着那林氏怕是活不长了。”

我心里一咯噔,原来是这样么?我只说这息夫雅只是勾引了柳寄生,害死我也只是个间接效果,怎么就变成直接推动我死亡的主因了呢?

顿时我看着镜子里那娇花一样的脸蛋儿就恨不得抓破她。如此算来,我也是极恨她的,现如今霸住了她的身子想整治她也不是个难事,只将她家闹个家破人亡就好,但她所做之事,并非其亲友指使教导的,我若真是将她家闹个家破人亡又比她更可恶了一层。

我淡淡道:“还是要稳妥些才好。我们且看一看他那边怎么说才好。”

我稳住了这个丫鬟,又添了些愁怨,这般下去迟早要被看出来我并非她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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