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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第十区二十一（第1页）
明日便是四方祭。
凌霄看着漫天星辰若有所思，梓烟是紧张得睡不着觉，也就又一次爬上屋顶，随同凌霄一起漫无目的地发着呆。只不过一个想象着天下倾塌，血染河山，另一个心里则是佳人明眸皓齿，面若桃花。
“在我家那边，有一个说法，叫，负负得正。”
梓烟抬起头，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间就开口了，一脸询问地看着凌霄，“那是什么个意思？”
凌霄的目光仍然落在天幕上，“别人怎么理解我不晓得，但，我的理解是，两件不好的事情撞到一起，最后就变成好的了。”
“这是好事啊，皆大欢喜。”梓烟感叹到，“若是生活中多些负负得正，岂不美哉。”
凌霄的声音有些出奇的空灵通透，“可你想过没有，正正，会是什么？”
这回轮到梓烟呆滞了，“两件好的事情加到一起……那应该是锦上添花，总不会是‘正正得负’吧？这是什么个说法？”
凌霄没有回答。
这是个找不出答案的问题，她答不上来。
“你快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精神不好，夕一见了你都嫌弃。”她转身翻下房屋，不再理会梓烟。
不知为何，明明刚刚还是十分期待的，经过这番奇怪的谈话，梓烟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堵得发慌，再看壮丽山河，似乎也生出了一种颓败之感，空气顿时变得闷闷的，几乎要叫人喘不过气来。他看着凌霄离开的方向，心里的不
安攀升到了顶点——那是司命大人的大殿。
“你……知道什么了？”仿佛早早察觉到了她的来意，司命的案上备好了待客的茶水。
“不多，大部分也还只是猜测，我更想听你给我说。”凌霄自然而然地坐在他的对面，放下佩剑，端起瓷杯。
“不怕我有所隐瞒？”
“哼哼？”凌霄轻笑出声，“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瞒的？”
司命沉默半晌，认命般地长叹出声，“我现在真不知道，让你介入这件事，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凌霄不客气地补刀，“我来都来了，你还有这种想法，有什么意思么？”
“梓烟，他……”谈及自己一手带大的梓烟，司命又有了好一会儿的迟疑。
“我来说。梓烟，人类和鲛人的孩子，他的降生本就是被祝福的，因为那得天独厚的血脉。他拥有着人族的思维和智慧，同时得到了鲛人长长久久的生命和不会老去的容颜体态。可是与此同时，他得到了女娲的祝福。这个特殊的孩子，在不远的将来，或许能够成为团结四族的伟大君主。”凌霄一派气定神闲，手心之中却冒出了冷汗，她只得紧紧抓着衣角。
她的目光锁死了司命，“可是双重的幸运，却为他带来了灾难。‘正正得负’。这个孩子的确有着羡煞旁人的命格，但在长大成人之前，他一定会厄运连连，甚至活不到登基的那个时候。对吗？”
“是的。”
司命的声音仿佛又苍老了几分，低沉得可怕。
“所以有了夕一。她本是极好的命格，辅一出生就得了神女凤凰的眷顾。我猜，她所舞的凤凰涅槃，荷池上那百鸟朝凤之景，应当比颍朝史上任何一位舞者都要壮观吧。”
“两人同时出生，你算出了他们是注定的一对璧人，所以，为了梓烟，你在她的身上种下了魔女的种子，是‘鸦’吧，象征厄运的鸟儿。所以，她的母亲，她的父亲，相继离世。若非有凤凰与之抗衡，怕是连她都逃不过去罢？”
凌霄的衣角几乎要被手中的汗浸湿。
“比较早期的时候，鸦会被凤凰的力量镇压，但它是以吸食厄难为生，所以夕一与梓烟在一处，可保梓烟平安。但尽管如此，梓烟依然碰不得凶气戾气以及血光，所以你们叫他禁武。如今梓烟可担大任，厄难也几乎被鸦抽光，与此同时，夕一体内的魔女也已经成熟了，我没猜错的话，舞完那支凤凰涅槃，为了不让魔女出世，夕一就该死了，对么？”
凌霄的声音轻得可怕，一声声砸在司命的心上，容不得他反驳，而事实上，也无可反驳。
“凭什么？”话音突然变得尖锐而愤怒，“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她不无辜吗？凭什么就要牺牲她？你们的心是什么做的？梓烟那么喜欢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生命是这样偷来的，你们觉得他能安心吗？你们这样百般算计，
哪里又需要我呢，双重保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司命不答，重新倒出一杯茶，却没有喝，将它缓缓撒在了地上。
“她走的时候，梓烟没有哭闹，不似寻常孩子。那天，小小的婴儿，甚至咧开了嘴，我们都以为他是在笑，因为珈蓝紧紧地抱着他……母子二人都笑得很开心，之后她就死了。”司命仿佛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但这样被人质问，说实话，他确实有丁点招架不住。
“你说得没错，就是那样。我要为了一个虚幻缥缈的未来，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凌霄冷冷地看着他，要只是想听这样无关痛痒的话，她今天不会来到这里。
“有你在，她不会死，不是么？所以梓烟的命运也会被改写，原本，那个女孩的死，会是梓烟最后的厄难，但现在，她一定会活得好好的，我不确定，梓烟是否还能平安。我说看到了四族的覆灭，是真的。”司命端起瓷杯，失去了品茶的兴致，只当那是最烈的酒，一饮而尽。“我本不该让你留下来的……但我后悔了，我反悔了。我想赌一把。赌他们能幸福安康，一世长宁，而非梓烟孤家寡人，独坐江山。”
凌霄终于松开了攥着衣角的手，“这些事，王上知道吗？”
“哈哈哈……”司命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要是知道……他要是知道，这事就做不成了。清酌对珈蓝何等深情，他又
怎么会看着梓烟走上他的老路？”
司命捏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他的嘴唇也在颤抖，“我骗了他，也骗了珈蓝。”
凌霄不语，她只是突然有些可怜眼前的这个老人，一生机关算尽，连双眼都搭了进去，也不知他睡得几个好觉？
“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颍朝江山。你若要与我谈人性，大可不必了。我确确实实对不住夕一丫头，这事，我认。”
凌霄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你对不住的，岂止是她一人而已？”
“哈哈哈，说的是，岂止一人。你也莫要急着与我追究，老夫活不了多久了，双手沾满鲜血的无名之人，是不得轮回，我的报应，很快就要来了。”
窗外荷香四溢，月华如羽，潋滟着大片旖旎美色，只可惜无人观赏，窗内仿佛寒冬腊月，冷风肃杀。
两人专于博弈，哪里又能留心到，门外那脸色早已苍白如纸的身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