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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蕙心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想睡觉。但是远处却倏地响起“咯咯”脆亮的声音,一下子就将常蕙心的困意打没了。

谢致倚在常蕙心怀里,:“阿慧,是鸡鸣么?”

应该是。常蕙心心想着。她根本没剩下多少力气,却不得不坐起来,吩咐谢致道:“你乖乖待在草丛里别动,我马上就回来!”她说完转身,欲站起来。

“不行!”谢致的嗓门骤然提高,大叫了一声。

常蕙心回头低望,见谢致双眸里含着泪花,那神情,分明是在央求:嫂子不要丢下我。

常蕙心不得不重新转回身,柔声细语哄谢致:“三吴乖,听嫂子的话。外头安危难测,我先出去探一下,你再出去。”

谢致“呜呜”哭出声来:“我要跟阿慧一起去!”

“昨晚上都没听你哭这么大声。”常蕙心估摸着,谢致小孩子容易后怕,经了昨晚一难,他哪里还肯一个人呆在。常蕙心弓下身,指尖去抹谢致的眼泪,“三吴别怕,嫂子不丢下你。只是现今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嫂子也不知道。三吴是我们家的宝贝,嫂子直接带你出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向你哥哥交待呢?”

谢致渐渐止住哭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常蕙心。

看来这孩子还是明白道理的,常蕙心颇为欣慰。一天未见的笑容重新浮现在她脸上,“三吴是小小男子汉了,你自己判断,嫂子说的在不在理?你该不该待在这里等嫂子回来?”

“我要和阿慧在一起!”谢致怎么又哭了?比刚才哭得更大声,伤心欲绝。

常蕙心不得不蹲下来安慰谢致。眼前却骤亮,似白光一闪,再一远眺,竟是整张无垠的穹空,彻底放白。

后来,常蕙心只能带着谢致一起走出去。园外没有逆贼,她赶紧带着谢致远离京城。常蕙心多方打听,得知谢景护驾雍州,便携谢致去雍州找谢景了。

见到谢景的那一刻,常蕙心抓着谢景的手,昏了过去。她再醒来的时候,谢景告诉她,身子暂时无碍,就是前月流产加劳累奔波,以后要想怀上就难了……

……

常蕙心低头再看脚下童子像:昔年神庙废弃,满园荒芜,独它于荒草处高高供起,救了常蕙心和谢致两命。而今神庙香火鼎盛,后园重新修缮,童子却跌落尘土,弃之角落。

许是同命相怜吧,常蕙心屈膝蹲下,将刚才被她踢歪的童子像扶正。常蕙心右手扶上童子面庞:经历风吹日晒,塑像多有磨损,但它的五官神态却是雕好了的,改变不了。十多年不见,它依旧是稚子相貌,童颜常驻。

也有十年不见谢致了吧,也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呢?是不是还是小小一个人,喜欢仰头看她,语出惊人?

例如,谢夫人去世时,谢致还小,交由婢女照顾。但婢女不怎么贴心,一个月不到小谢致就病了数场。常蕙心和谢景既着急又心痛,夫妻俩一商议,决定以后由常蕙心照顾谢致。自此,小谢致穿衣穿鞋,喂饭聊天,白天陪着玩耍,晚上哄他睡觉,起夜给他扎好踢掉的被子……事无俱细,均是常蕙心一手料理。甚至连端屎端尿擦屁股这些肮脏事,也是由常蕙心来做的。

常蕙心给谢致洗澡。他站在木桶里,特别听话,常蕙心一般先给谢致擦后背,擦完了后背她喊声“转”,谢致就乖乖地转半圈,将前面身子递给常蕙心擦。

后来谢致大了些,六、七岁了,常蕙心想让谢致学着独立,就不给他洗澡了,让他自己洗。她以为谢致会哭闹撒娇,谁知谢致只寡言地回了一句:“你不给我洗我就再也不洗澡了!”

常蕙心当谢致小孩子脾气,加之那时正逢冬日,并没在意。立春之后衣料稍减,常蕙心才发现谢致身上一股油味,像小鸡臭,他竟真坚持了三十来天都没洗澡!常蕙心没办法,只得打了一桶热水,给他仔细洗一回澡。谢致站在木桶里,身子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两只眼睛却倔强地仰望常蕙心,执拗得很。

再例如,可能是常蕙心对谢致太好了吧,这孩子从小不讲规矩,鲜少喊她“大嫂”,都是“阿慧、阿慧”的大呼,没个长幼辈分,缺少礼貌。

谢致有时候真把自己当小大人了,记得某日他突然向常蕙心提议,说“夫君”和“丽光”都不好听,让常蕙心以后喊谢景“谢郎”。常蕙心永远记得谢致那一刻的滑稽样子,他反剪着手,歪着头,眼睛眨呀眨对她说:“我来给大哥把关,你喊一声‘谢郎’,我听听看好不好听?好听的话,你再喊给大哥听。”

常蕙心笑得前俯后仰,肚子都笑痛了,那一声自然也没喊出来。

……

十年不见了啊……谢致怎么可能还是一个小小人儿。他肯定长高了,长至多高呢?常蕙心暗自一算,谢致行冠礼已经三年了。唉,以前日子过得好好的,没生变故的时候,她还总想着等谢致行了冠礼,就给他娶个一等一的媳妇,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而且还能从谢致口中探得,谢景为什么要杀她?

想到这,常蕙心突然懊恼地摇头:人心不可测,没准谢致长大了,也成了谢景那样的人,不可不防……

常蕙心牙关一咬,心骤阴沉。

~

常蕙心随容桐三人入城,所见所闻,令她倍感惊讶。旧朝昔年,京师恢宏却难掩颓废,而今却是真繁华鼎盛。谢景不禁解除了宵禁,还恢复了与西域,南疆,东部海上诸国的商贸往来。京中但凡宽阔一点的街道,皆车水马龙,接踵摩肩的不乏外国使节和商人,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因为京中客多,容桐三人连接询问了四、五间客栈,皆是满客无房。据说,只有那些背街无甚窗景的客栈,如今才剩得空房。

韦俊犹豫少顷,道出自己的姨父是工部水部司郎中陶元度,现在京中任职,掌渡口、船舻、桥梁、渔捕、运漕等事宜。陶元度在城中有宅院,若是容桐、周峦不嫌弃,可随韦俊一同去住,阅书备考。

容桐毫不犹豫地推辞了,“袭美兄的亲戚,小弟并未谋面,怎敢叨扰。”周峦也道不去,韦俊劝说不得,便领了小仆自去姨父住了。

容桐和周峦寻了家背街的店住下,容桐给自己和常蕙心各要了一间房间。

容桐私下叫住常蕙心:“慧娘——”

常蕙心一转身,见容桐递给她一样东西。容桐边递边说:“我到了京中,才发现这里远比我想象的要大,今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街上有这么多人。这名碟十分重要,我怕自己不小心弄丢,你……比我心细,能不能在春闱前,暂时替我保管?”

常蕙心低下头,容桐的名碟已经塞到她手上,符印和雕花皆是官注官刻,上头铭着“容桐,字琴父,安州乡试第三名”。

常蕙心将名碟塞入怀中,应允道:“那我帮你收好吧。”

外头喧闹一片,常蕙心蹙眉前眺。客栈里的旅客们也纷纷往外涌,常蕙心伸手拦住一人,“小哥,外头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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