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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李济倏的站起,碰倒了架子上一本书,有小侍将它捡起放好,又低着头退回原处。“老蔺,你说完了没有?”李济问。蔺长钧看看上面,李济又道,“说完了就下去吧。”蔺长钧仍钉子一样站着。终于淮西王出声,“你先下去。”他这才一低,也向李济一躬,自行退下。李济就看着云来,“你竟这样狠心!”言辞锋利。云来一反方才的冷淡,眼里重燃星怒火,“我的事,不用你管。”李济不理会他,指着外面,“从下午到现在,几个时辰了?那么大的雨,身强体壮的人也难禁的住,夜风冷邪,你是不是把人作死才肯满意?”云来冷嘿,“她还轮不到你来怜香惜玉。”“我是不配,”李济道,想想又说,“若是我,断乎不会让她这样磨折。”转身就走。云来心火大炙,蹭的站起,方才那名拾书的小侍正巧抬头,登时吓的软了腿,跌到地上。那李济不怕,转过来缓下声音,“她自有错,但她不是王爷的手下小校,也不是沙场上的敌人,是你自看中的女人,何苦这样严酷?”说的云来一动,霎时想起第一眼见到时,团团灯火下娇羞动人的丽色,已经不止是容颜身形,仿佛一个钉子一样植入脑海,鲜活无比,忽转而又现出再往前,屏风里软软的那声“是哥哥吗?”遥想以往,该是何等旖旎,面上忽晴忽暗,短短一瞬,牵心动魄。叶灵眉后首是李进忠着人将她从亭里扶出,依旧送到脉语居。因上头没话,一笙一笛也重被召回紫微堂,身边只有这屋子里自有的几个小丫头,她们哪里经过这阵仗,守着床上高烧不醒的人,个个慌乱。没有太医来瞧,两个小丫头,就是前日院子里擦芭蕉叶的那两个,一个大点儿的唤作石青的还算有些主意,她父母也在这行院当值过活,当下从那里讨来一坛烧酒,又让其余人烧上热水,将木桶抬到卧室,兑了温水,与另个叫银红的,把灵眉抬到桶内。两人年小力微,又没做过这等内室里服侍的事,七手八脚的好容易将人擦洗完,重抬回床上。石青见床上的人发丝湿乱,冰凉的一绺一绺粘在颊畔,双颊烧的火红,鼻息一时粗重,一时浅浮,入手的肌肤,哪里都是火烫,饶是并不相熟,也颇觉可怜,“昨儿还在这里过夜,今日就……”拿大棉巾将她头发包住,忍不住一句。银红也叹,见灵眉紧闭着眼,忽然有些害怕,“她会不会死?若……怎样,会不会怪罪我们?”石青一愣,也想到此节,上头只把人扔到这里,不闻不问,凭她死活,自己一个小丫头哪里算的到许多,拿起棉巾浸湿烧酒,摇摇头,似是说她,又似是说自己与银红,“看造化吧。”两个人忙了半宿,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睡着了。迷蒙中仿佛一丝甜香,让人不能醒来……灵眉觉得自己被人放在炉子上烤,燥热不堪,一会儿又冷起来,止不住的发抖,肺里、鼻子里、嘴里、眼睛里全都是水,憋的人咳不出来。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大水中,身子湿透了,水从四面八方往身体里灌,冰冷,无情,不为所动的坚持,她不由伸出手,想去抓一起可能被抓到的东西,忽然一块木板漂过来,死死的抱住——是不是,自己还在那场大水中,这一切都是梦?“哎……”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1220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哎……”一声叹息,那么轻,那么冷。“我没有想到,你竟这样笨。”一个清如谪仙的身影来到近前,幽白的珠光下,是鬼,还是魅?将一粒药丸塞入她的口中,看看地下歪横熟睡的两个丫头,旁边的小半坛酒,摇摇头,“我哥哥之心狠,比燕赜不差什么。”清低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像叹息。眼睛又落回到床上的小人身上,百千种情绪。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鹤来挥灭珠光,“我救了你性命,你谢我不谢呢?”金陵,周宅。二更了,宅门口一阵喧闹。大门打开,一个小厮从将停的马车上蹿下来,是五儿,忙着叫喊里面,“快,快,把二爷扶进去。”马上几个人出来,周奉烂醉如泥,众人将他抬到后院,贞良等候在门口,见状担心恼火,七手八脚的将他安置到床上,那厮一手抓住她手腕,“妹妹。”“我不是她!”贞良燥烦,展眼见他一手扶额,“我头好痛。”难忍关切,将帕子在他头上把汗水擦去,“你这又是何苦!”灌上一碗蜜水,周奉辗转着睡去。螺儿边收拾脏衣水盆,与贞良一起走出门外,“二爷又是从韩大人那里来。今次虽说与胡大人闹翻了,但多亏又有韩大人照拂,总算没有将这里的家业搭上。”贞良皱着眉,“哪有这么简单。”回头看看里面,重叹口气。周奉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朦胧中醒来,喉里干苦,头痛欲裂,“水……”有盅子递到嘴边,他咕嘟咕嘟灌了大半,忽然觉到什么,抓住那递水人的小手,盅子滚落下去,他嘶哑着唤,“妹妹!”那人欲要挣脱,被拦腰抱住,“不要走。”炽烫的唇辗转在鬓旁颊畔,他干哑着嗓子,“想死我了。”有几滴咸咸的泪水入唇,怀里的人儿扭腰似是不愿,周奉忙将她搂得更紧,“往前儿都是我不好,是我错,若不是我贪心妄为……也不至生生的就把你丢了……”也滴下泪来。怀里的人不再动,周奉大喜,含那香舌儿入口,锦帐内渐渐归于平静。第二日一早,主卧内一声脆响。贞良急急的进屋,只见周奉满面怒容站在那里,紫烟跪坐在地上,周奉见到她,怒道,“你做的好事!”贞良不吱声,没有否认。周奉见状更恼,指着紫烟问,“她糊涂,你也跟着她糊涂?!”那紫烟倒倔强,俏白着一张脸儿,睫上一串儿泪珠,“不关奶奶的事,是我自个儿愿意的。这又有甚么?家里头有碧烟,这里有螺儿,虽说她走了,难道我们都不是人?”周奉脸气的沉黑,“住嘴!”贞良走到紫烟身边,紫烟伏在她身侧嘤嘤哭泣。这时候螺儿听到声音也过来了,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周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有一种闷的透不过气的感觉。一时无话。贞良望他稍平静了些,轻轻道,“灵眉妹妹那样的才情相貌,我们家怕是留她不住。为了她,已白得罪了一个王爷,一个太守,二爷莫要忘了,济州还有老爷、太太,您难道连他们都不顾了吗?”夏日的清晨,山间缭绕着浅浅的雾气。紫微堂在山间白雾中露出红色的檐角,一只燕雀飞到檐下的铜铃上,倏尔扑棱棱展翅飞走。吴樾儿身边的一个侍婢沉香来到下人房,对里头的一名小宦一福,“小齐。”对方转过身,满面堆笑,“是沉香姑娘呐。什么事,您吩咐。”沉香笑道,“哪里敢吩咐。”往院内一张,“怎么不见小吴公公?”小齐抿嘴,知道她在借问,“小吴公公一大早随王爷打猎去了。”“打猎?”沉香眼睛一下子没转过来,微微惊奇。日出,雾散。时候尚早,太阳在天空中是一个红红的圆。雾气虽消,肌肤上却有凝结露水的凉意,空谷中极为幽静,偶尔一两声鸟鸣,很快隐在山林中。忽而,但闻苍苍水声,只见一条瀑布似一匹白链,从山顶直坠谷底,大有落天之势。瀑布边上却站着几骑。为首一个青年,面容极为清峻,剑眉入鬓,眼睛坚定有神采,从颧骨到下颚的线条本十分优雅俊美,却因他本人一贯持有的神情显出崇峻的气态,令人观之生畏。这正是淮西王贺云来。一早领几名贴身侍卫上山行猎,兽类与人不同,多在晨间穴内歇睡,因此一路无有什么斩获。来到山顶,不意见到这样好的瀑布,淮西王倒停下心,静站了半刻,那飞腾的水汽加之汗水,几人的衣衫几欲湿透,像是水墨溶开,将男子结实而又坚韧的线条晕染出来。远空忽现两个黑点,是两只鹰隼,盘旋着从远处飞来。这物飞的极快,不一会儿已近眼前。淮西王伸出一手,后面的侍卫忙递上弓箭,他搭弓、停箭、瞄准,金丝弓被拉到最大的弧度,“咄”的一声,羽箭凌空直射,正中一只,众人不及叫好,却见那另一只一声凄唳,竟直冲淮西王袭来。来势凶狠,疾如闪电,再起弓已是不及,众侍卫慌乱,纷忙抢上,却是眼前一阵利风扫过,那鹰一个急电转向,冲向堕入谷底的鹰尸,利爪一张,抓住尸身,向远飞去。从一鹰中箭,到另一只来袭、掉转抓尸,不过一秒,众人皆一身的冷汗,淮西王仍笔直的立在马上,侧后旁的吴德禄忍不住上前,“王爷,您的手……”淮西王一看,出来匆忙,并未戴指套,此时右手虎口处已一道深深的血痕。趁他这一停,吴德禄忙翻身下马,从背包里掏出绷条等物事,淮西王坐在马上,由着他包扎上。“找一个太医。”他忽然道。吴德禄一愣,明白了,忙低下头,“是。”从山林回来,刚刚坐定,内总管太监赵进忠进屋,跪到地上,“王爷,老奴有一事相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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