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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意告诉他的母亲,却愿意说给我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如果我们俩的相见不是在这样矛盾重重的家庭,也不是在那样窘迫的环境里,我们一定会好好相处的……晚饭时分,我还沉浸在故事里不想说话,他已经全然忘掉那些沉痛的过往,扔过来一句:“嘿,昨天有人也说梦话了。”我抬头,他正扬眉挑起嘴角,一副我不屑和你一般见识的模样,我回了他一眼:“哦,说就说了。”“你不觉得你表里不一吗?”凌棠远微微一笑。我则对他报以最大的微笑:“难道凌先生表里如一了?”最后气结的人,当然是凌棠远。体味幸福(下)我对怀孕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很少重视。凌棠远不知从哪里知道怀孕25周该去做排畸彩超的事,兴致勃勃的准备带我去检查。说实话,我有些抗拒。我仍没做好从学生到母亲的转换的准备,此时去做检查,无疑提醒我必须面对现实。不想去,心底由内而外的抗拒。可凌棠远很兴奋,让范阿姨跟着带好一切需要的东西,不由分说带着我走,嘴里还说:“早看早安心。”我心黯了一下,更愿意相信他此行是为了查看胎儿性别,而非关心我和孩子的健康。从上车到进医院,我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在家乡读书时经常听说有媳妇怀孕被查出是女孩,婆家动员堕掉再生的事情。凌家虽然不会这么愚昧,却也是期盼男孩的,那是他们争夺凌家财产的最后杀手锏,也是凌棠远最后的希望,我如果不能成全,自己会有负罪感。得利于凌家的财富,我们无需排队,无需叫号,只允许进两个人,我们俩不约而同的走向彩超室,他的手始终攥着我,紧紧的,比铁钳还用力。看来,他真的很担心孩子的性别。我苦笑一下,眼睛垂下,只望着踌躇的脚尖。门外等着范阿姨,凌棠远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我平躺在观察椅上,冰冷的仪器带着最后的希冀慢慢探查,医生温柔的说:“你看看,这个就是你的宝宝。”我的目光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模糊的黑色屏幕上,小东西正在酣睡,手放在脸侧,像在和我打招呼,又像是在揉摸自己的脸蛋,轻轻动着。医生轻声细语跟我解释,“宝宝在睡觉。”凌棠远缓缓的站起来,背过身去,秀长的双眼一分一秒都不愿离开电视屏幕,我望着他,他望着宝宝。所有的一切都僵持了,没人动。“这个是小手,这个是小脚丫,宝宝很长,应该像爸爸。”医生见我们表情怪异,赶紧补充。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宝宝的存在。从孕吐开始,他她始终是安静沉默的,凌棠远说她他一定是和我一样不爱说话的宝宝,而范阿姨总担心会不会胎死腹中催促我检查,唯独我当她他不存在般,希望可以把需要思考的事尽力拖后。可刚刚看见他她时,我的心全部骤然软化,满心都是他她圆圆的脸蛋,胖胖的小肚子,还有调皮的睡姿。“真是个安静的宝宝,我做过这么多彩超,还没看见像他这么安静的。”医生一边写参数,一边对我安慰。我悄悄侧过脸,鼻子发酸,控制不住想要哭。生命何其短暂,睁眼闭眼之间,已是百年。看过父母无休止争吵的我曾幼稚的发过毒誓,一生不生育孩子。我既然不能给他们幸福,至少可以做到不带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可就在看到屏幕的那刻,暖意瞬间涌满了心怀。原来,短暂的生命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会由他们走完我没走过的路,看便我没有看见过的新奇玩意,甚至在我离开的时候,仍可以替我活在世上。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你们看,他醒了,正在招手。”医生指了指大屏幕,凌棠远弓下腰,不自觉的拽住我,屏幕上小宝宝改变了睡姿,在朝我们晃着他她的小手,似乎知道面前是他的爸爸妈妈,嘴角也跟着上扬。我的眼泪因为突然仰面平躺改变了渠道,顺着脸颊肆意流淌。凌棠远俯身在我耳边说:“别哭,你看,他是咱们俩的宝宝。”咱们俩的。接下来,我以为他该问孩子的性别了,但凌棠远始终望着大屏幕不动,什么都没问。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彩超图像前呆滞,这景象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看,却让人不住动容。他确实已经呆滞,不可置信的走过去,伸出手碰触屏幕,刚挨上就像被电到一样弹开,而后才敢小心翼翼的摸上去。我想,我们都因宝宝在蜕变。有了他她,我们的角色都开始转变。他回过头,颤抖着声音问:“他……好吧?”医生大概见多了初为人父人母的激动,对凌棠远的表现很耐心:“宝宝很好,一切健康。请先生请过来签字。”凌棠远就在我的身边完成字迹最丑陋的一次签字,我曾见过他在签报上龙飞凤舞的批阅签名,随意洒脱,笔锋刚劲,每个字都力透纸背。今天,他拿笔的手不住颤抖,赧然的无法顺利签完,在医生注视下,他温柔的瞥了我一眼,低声笑笑:“别看我,你这么看我,笔都拿不稳了。”我忍住心中温暖,转过身,继续在屏幕上的宝宝召唤下感动着。眼角的余光瞥着凌棠远签字时含笑的嘴角。我们俩的。回家路上我一直念叨,他在家属栏签字的时候,感慨了我。我们之间就这样被一个还未全部成型的婴儿拴在了一起,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未来如何,都无法改变他是宝宝父亲的事实。突然觉得婚姻是件好东西了。从前的不安、不甘和不屑都渐渐淡忘,如果他肯,如果我肯,我想要一段属于自己的婚姻。“我……”我想对他说。凌棠远微闭的双眼没有睁开,只是拉我跌入他的怀抱:“宝宝很健康,我很开心。”他的怀抱很温暖,我的鼻子开始控制不住泛酸,蹭在他给我圈起的天地里,像个普通的女人,妻子,爱人:“我也很开心。”“宝宝名字叫凌翊?”他的声音含无限宠溺。“毅?漪?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再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凌棠远眼神怪异的看着我,“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望着他骤然紧张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了:“男女都无所谓了。“他一愣,然后用狠狠的眼神盯着我:“你在想什么?”我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贴在他的耳边,像一只柔顺的小猫挂在主人的身上,什么都不肯说。凌棠远,你可能猜到我的心?我想要的,渴望要的都是那样贪婪无止境。不该妄想的,我想了,不该渴望的,我渴望了,直到此时,我仍抱有一份等待他明白我的渴望。他是那么高傲别扭的人,我的要求,毫无疑问会被反驳,只有他心甘情愿了才能施舍给我愿望。烦扰百事中,他用最后的听力能否了解我心底的奢念,我只不过想,只不过想要一个字,要一个安稳的家。他反手抱住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我渴望的,想要的,都没给回答。我对他的感情逐渐加深,他对我的……我不知道。女人终究还是希望得到承诺的,不管是以怎样的开头,以怎样的结束。都希望男人用尽全心全意拼写一个字,一句誓言。只是,他肯给我吗?他会给我吗?凌棠远狠狠嗅着我耳边发丝的味道,双臂的力道又加紧了几分,他用尽全力说:“别逼我说话。“我硬在他的怀抱里,再说不出来什么,潸然流下的泪水掩盖住全部情感。他不爱听,不说就是。我闷在窒息的怀抱里,安静的像一个玩偶。我不再坚持,也学会应该怎样让自己冷静,刚刚所有可笑的渴望都不过是因为肚子里骤然多出了让人多愁善感的孩子。如果没有他她,我会很正常的无欲无求。我一定会的。第二天,凌棠远又像个孩子般带我出门,我恹恹的,不想去。被人扫兴心里一定很郁闷,他既然扫了我的,我又何必成全他。结果,我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用大衣盖住我的身子,拉住手就往楼下走。主人有主人的权利,我自然只能尽我这等角色的义务,听话,就是其一。于是跟着下楼,跟着上车,跟着开到不知名的地方。司机等在外面,他拉着我慢慢走进去,我从没想过他会安排这样的地方,更没想到他在郊外如何寻找到这样的所在。除了门口的圣母雕像,我几乎看不出它竟然是个教堂。他拦腰搂住我:“昨天是不是想要这个?“原来,他全都听见了,用心。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傻乎乎的任由他把我卷到座位的最前面。没有动人的唱诗班,没有摇曳梦幻的蜡烛,更没有庄严肃穆的神父,所有只不过是一个空空的房间,以及空空的椅子。凌棠远握紧我的手,眉眼间都是戏谑:“这下满意了吧?”我有些失望。为他的简单,我的复杂。也许,他以为我只是纠结一个仪式。我努力让眼泪不流出来,只是笑着敷衍:“满意,我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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