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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没有搭理，弟弟就在门口等着，李遥安带早夏逛了一圈回来，他还在那等着，起初是站着，站累了便坐下歇，歇一会儿，在门前散一会儿步，又重新回去坐一会儿，白天过去了，晚上就坐倚着顶廊的圆柱子，迷迷糊糊地睡一晚，好像不等到秦钧鸿出来，他就要一直在那里等下去似的。秦钧鸿不赶他，也不出门，连着几天呆在那间书房里，平日的账目由下人送进去查验，若是前堂的主顾来往，全推给了李遥安。李遥安原本没打算在这地方久留，几天下来觉得比在外面跑还累，到书房去找秦钧鸿说理。光线暗寂静，书房中弥漫着带着潮湿的雨意，秦钧鸿的脸色却比之前好了些，他问：&ldo;你什么时候走？&rdo;&ldo;现在就能走，&rdo;屋里屋外的风都凉了，李遥安踱步到窗户边上，道：&ldo;去蔡州。&rdo;&ldo;蔡州？这几日那条路有些不太平，&rdo;秦钧鸿漫不经心地道，&ldo;再多留几天罢，生意上也能给我帮点儿忙，等风声过了再走不迟。&rdo;李遥安冷笑一声：&ldo;你无非是不愿出这间屋子，找什么借口？&rdo;&ldo;你以为我想这样么？&rdo;秦钧鸿狠声道，&ldo;我问你，那人怎么一直呆在门口不走？是不是你出的主意？&rdo;李遥安不答，拂开遮在窗外的枝条，歪过身子斜望过去。廊外雾腾腾的一片，树影深邃又朦胧，雨珠捶打枝叶的响声合在一起，盈满整座院子，比丝竹声更要动人百倍。秦钧雁正坐在长廊里头，抬头望着檐上的水滴，呆呆出神。&ldo;是他自己想的，不关我事，&rdo;李遥安又看看屋里那位，不屑地抿起嘴角，&ldo;这么说，你是不想让他呆在那儿？&rdo;秦钧鸿又瞪起一双眼：&ldo;你难道还以为我想？&rdo;&ldo;我以为你这般的脑筋，不会想不出办法来应付，&rdo;李遥安望着桌上一碗冰糖梨，冷笑道，&ldo;你真想让赶他走，就别让仆人给他饭吃。&rdo;秦钧鸿脸色一白，狠狠地瞪着他，放声道：&ldo;来人！&rdo;仆人应声而入，秦钧鸿立刻吩咐了下去，家里大小厨子一律不许给秦钧雁做饭。何苦？看秦钧鸿的表情颇不自然，李遥安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暗骂了一句多嘴，僵着脸笑道：&ldo;这样最好，等他走了，我也能走了。&rdo;一边说着，一边溜出门去，临走同情地扫了秦钧雁一眼。秦钧雁果然被饿了一天。大概是察觉到了这点，秦二少爷叹气的次数也变多了。从山东来的的货商提前送到，账目的事忙到天黑却都没忙完，秦钧鸿打发仆人们去睡了，只留李遥安在书房里帮忙。屋里灯火融融，秦钧鸿守着书桌，李遥安只能就着一张桌几查账，清脆的算珠声此起彼伏，过了不知多久，街上的更声响了，门跟着一动，听到有人道：&ldo;大哥，怎的还没有睡？&rdo;算珠声停了一停，又若无其事地响起来。李遥安皱了皱眉，在一只长椅上横了身子，无精打采道：&ldo;说的也是，钧鸿你去睡罢，凭那副身板，熬夜总是不好的。&rdo;秦钧鸿看他已经躺下了，斜目道：&ldo;你是不是也想睡了？&rdo;&ldo;我只小睡一会儿，起来再继续，&rdo;李遥安在长椅上蜷起了身子，道，&ldo;放心，再响两更我就能起来，你也去睡会儿罢。&rdo;秦钧鸿丟开了账，轻咳一声，道：&ldo;好，你不醒我也叫你起来。&rdo;书房的角落加了一扇屏风，后面摆着一张软床，李遥安灭掉身边一盏灯，秦钧鸿也灭了一盏，又拿了一盏到屏风后面去，半晌，也灭了。小雨连着下了两天，入夜仍旧不停，轻得像蛛丝一般，非要等到这个时候，屋里屋全都静下来了，那沙沙的细响声才终于能听得出来。偶尔被屏风后头几声轻咳打扰，李遥安枕着雨声，躺了一会儿，那咳声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想是也睡着了罢。轻轻翻个身，没敢睡实，浅眠浮梦，场景纷繁分不清真假，半醒中耳边一串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轻得如踏棉絮。毕竟是枕着硬木，再轻也能听得清楚，李遥安微撑起身子，只见外头有一泓暖光，沿着窗外的长廊，缓缓地游到门前。四周是纯粹的黑暗，只有那团光是亮的，还映着一个淡淡的影子，想要过去细察，却怕扰了屏风后面那人，睡回去闭上眼睛，侧耳细听，一个声音轻轻地道：&ldo;你是……和李大哥结伴的那个小公子？&rdo;门外静得只剩雨声，秦钧雁尽量压低了声音，却也足够盖过那雨。没听见回应，李遥安有些失望，却传来几下轻微的木声叩响，静默了一会儿，秦钧雁仍旧用很轻的声音道：&ldo;多谢了，李大哥让你来的么？&rdo;&ldo;不是，我自己来的。&rdo;早夏终于开了口。李遥安忽然有点饿了，很想出去蹭些吃食，可脑中刚冒出这念头，屏风后那张床忽然响了，灯没亮，他却听见脚踏上的鞋子的声音。……不好，秦钧鸿这家伙好像横竖不喜欢小夏，若是被抓到了，就说是自己让他来的‐‐李遥安横在椅上不敢妄动，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个影子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慢慢走到门前，站住了，不再动弹。&ldo;李公子说，你是他雇的厨子？&rdo;秦钧雁问。听见早夏低低地&ldo;嗯&rdo;了一声。&ldo;你似乎不太想理我。&rdo;声音中带了些无奈的笑意。静了一会儿，早夏忽然道：&ldo;你和秦少爷是亲兄弟？&rdo;&ldo;同父同母。&rdo;&ldo;可李大哥说，秦家并没有养过秦少爷。&rdo;&ldo;因为大哥从小身体很差，而且听母亲说，他八字克亲，必须送出去养。&rdo;李遥安看着门口立着的那个影子，忽然想跳起来。&ldo;……那你来做什么？&rdo;沉默。半晌，秦钧雁轻声道：&ldo;因为他是我大哥。&rdo;‐‐根本不像一个答案。他答得和雨声一样轻，李遥安却听得很清楚，门前的人一定听得更清楚。好像也觉得这回答不好，秦钧雁的声音里带着自嘲的笑：&ldo;小公子，你今年多大了？&rdo;&ldo;十九。&rdo;&ldo;过去是做什么的？&rdo;等了片刻，早夏道：&ldo;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rdo;李遥安不禁抿起嘴角。秦钧雁也笑了：&ldo;听说大哥十四岁的时候，养他的老妇人去世了，他就开始做生意……我是到了十六岁的时候，也被家人硬赶出去做生意了。&rdo;大概是早夏露出了什么表情，秦钧雁轻声叹道：&ldo;家里面找了些人，想让他们在生意上多帮着我点，可他们明着帮我，暗地里却吞走了许多银子，我硬撑了一年，累得想回家去，在商州听了大哥的名声。&rdo;正是绸缎庄打响了名头的那一年，李遥安闭了闭眼睛，轻声坐了起来。黑暗之中不过咫尺，漆黑两扇木门，薄纸透出微光，那人影仍旧立在门前，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ldo;那时候我一点儿都不懂，满心欢喜地来这儿找他，我觉得既然是大哥，一定可以帮我的忙，&rdo;秦钧雁顿了顿，轻声道，&ldo;我过去从没见过他，那是第一次，可没想到他把我骂了一顿，直接轰出了出去。&rdo;眼前那个纤细的背影，比平日更显低矮了。&ldo;我一气之下甩开爹娘的那些朋友，也想靠自己一个人闯，结果不到两年血本无归，被爹娘罚在祠堂里跪了三天。&rdo;&ldo;……后来？&rdo;&ldo;后来终于学会了，不过干的最好的时候也没超过他，&rdo;秦钧雁的轻轻一笑，道，&ldo;而且劳心劳力，所以我现在不做了。&rdo;&ldo;我听师父说过，人总是要受累的，你还不如他能吃苦，自然超不过他。&rdo;早夏的话很简单，语气却很认真。那个病怏怏的公子，做到今天这一步，吃过怎样的苦，就算想象不出来，也能在心里有个大概。&ldo;大家都这么说，&rdo;秦钧雁轻声道，&ldo;其实不是的。&rdo;&ldo;……不是什么？&rdo;早夏的声音愣愣的。&ldo;我也本以为自己不够努力，可后来我发觉，一开始要做生意，其实就是想超过他来给他看，&rdo;秦钧雁问，&ldo;你说，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地去吃苦？&rdo;&ldo;……不知道。&rdo;&ldo;不是不知道，是根本没有那样的人。&rdo;为名，为利，为生计，一个人人吃苦，总是有缘由的。&ldo;小公子，你看大哥吃苦，像不像在耗自己的命？一个起初活不过二十岁的人，怎会为了区区钱财，去耗自己的性命？他拼命了地做生意，无非是想做出些名堂来，向秦家示威。&rd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