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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缘起缘灭第六章 怨积微末（第2页）

邵金南每月工资不过几十元，仅是梅素月收入的四分之一左右，担心他们的小家庭因日常开销而产生矛盾，哥哥邵麟南不断给他们提供帮助，父母也经常让邵金南回到紫石村老家，把足够他和梅素两人生活的油、肉，背到学校，以此承担了两人小家庭中开销最大的部分。

尽管如此，梅素还是在邵金南带人回家吃饭的时候，脸色难看，令人尴尬。邵金南竭力打圆场，想遮掩一下。那个粮管所的小伙子，勉强坐在了沙上。

梅素抬出一盘炒肉片，往桌子上放的时候，差不多是丢上去的，菜盘被砸得脆响，盘子里的油也溅了出来，飞溅到那个小伙子的脸上、衣服上。那个小伙子脸色一变，站起身，就冲出了房门，无论邵金南如何挽留，也挽留不住。从那以后，见到邵金南，那人便绕道而走。

此前读书的时候，学费、生活费，都是父母、兄嫂给的。虽然家在农村，邵金南其实倒也没吃过太多的苦。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反而处处困顿，没钱的难处，时时刻刻都在彰显出来。

当初，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兄嫂让邵金南读了一年补习班。但他们认为，邵金南读书时，给他的生活费太宽裕了一些，乃至他不认真学习，反而东晃西晃的，把时间给浪费了。读补习班的一年，得把生活费压缩了一部分。

邵金南正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厉害。生活费遭到压缩，日子便变得难熬起来。

当时，学校门口，有一家饭馆，每次从饭馆门前走过，那诱人的香味，直往鼻孔钻，用了最大的毅力，也克制不住那不断涌现出来的清口水。

学校的饭菜，城乡之间，不同户口的学生，也有差别。城里的居民户口，吃的绝大多数是米饭，城郊的学生，家境好一点的，自己带了大米到学校，缴纳给食堂，吃饭的时候，也会有米饭吃。像邵金南这种无法缴纳大米的，只能吃苞谷饭，说也奇怪，那时候的苞谷饭，总是陈年的粮食，已经长了不少虫子，打出一碗饭来，再打点酸菜红豆汤，或者酸菜洋芋丝汤，或者是番茄莲花白汤，一例都是毫无半点油腥气，清汤寡水，难以下咽的东西。

那菜汤，一泡进苞谷饭里，碗中便飘起了一层白白的、苞谷面中死虫子的尸体，有经验的同学，会用筷子在碗中搅上一会儿，把那沉在碗底的死虫子的躯体，全部搅了飘到碗面上来，再把碗倾斜一点，用筷子顺着表面的清汤擀，那些死虫子，便全部擀了出去，这才可以放心大胆地吃。

这种生活，初、高中几年，离家住校，一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可生活费遭到压缩以后，连这种日子，也过不上了，常会挨饿。

与在省城读大学的李彤云书信往来时，邵金南忍不住流露了一点对自己当时生活状况的抱怨情绪。邵金南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对好朋友，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什么心里话都说出来，才显得两人之间，交情深厚。

万万没有想到，李彤云随后即给邵金南寄来二十三元钱，从她的来信中，邵金南得知，这钱，是李彤云把自己省下来的饭菜票，拿到学校门口，适当降低价钱后，换来的现金。信中，李彤云还饱含深情地附上德国诗人海涅的一诗

《我的心，你不要忧悒》

我的心，你不要忧悒，

把你的命运担起。

冬天从这里夺去的，

新春会交还给你！

有多少事物为你留存，

这世界还是多么美丽！

凡是你所喜爱的，

我的心，你都可以去爱！

李彤云的举动，让邵金南感动得热泪盈眶，海涅的那诗，他以前从未读到过，只看了一遍，他便牢牢记得，从此永生难忘。

以前，大家都读高中的时候，邵金南带了朋友去找李彤云，李彤云总是盛情款待，丝毫不会计较什么。平常日子，她却是个极其俭省的人。

李彤云的舒舍和爽直，与梅素的小气和计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不得邵金南不在内心进行比较。

在学校读书时，受的那些苦楚，遭的那些罪，是可以忍受的。只因为那时候更单纯，周围的同学，也都差不多过的是那种日子。

一般来说，大家都养成了习惯，吃苞谷饭的，永远不会和吃米饭的同学，站在一起。没有比较，伤害，也就无从谈起。

成家以后，生活理应过得好一点了。事实上，社会在不断进步，的确也过得好多了。可邵金南仍然在为最基本、最普通的生活物资而遭受考验，以至于，约个朋友来家里，也要受到这种羞辱。

梅素对他的态度，与婚前相比，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爱情，似乎已经死寂了，让位给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庸生活。

生活中，邵金南觉，梅素过于现实，过于平庸，过于世故，过于乏味，与此前那个憨厚、淳朴的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人生这出戏，有时是那么残酷和绝望，可能皆因为，人生，丝毫也没有排练的半点机会。来不及演习，马上就进入实战。胜败殊别，输赢难料，如何腾挪闪躲，如何进攻后退，全凭自身悟性。有时，也许，还得凭点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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