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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頁(第1页)

龍可羨打眼往外看,先被海面上浮著的船隻嚇了一跳。

海原先是碧悠悠的一片,此刻擠擠挨挨漂滿船隻,把海水都擠得侷促,無可奈何地迸出白沫挽著船腳。

不誇張地講,龍可羨從這頭縱躍到那頭,來回都得個把時辰。

但他們自個兒的哨船沒有與他們一道浮停,而是在另一邊通道緩前行。

龍可羨目光下挪,見著一連串的空心木球,用鐵鎖相連,把這片海灣窄口左右隔出了楚河漢界。

權勢二字,走到哪兒都好用。

左道等候關口查驗的船隻排到了天邊,右道只有稀稀拉拉兩三條船。

尤副將指著前頭的商艦:「您瞧,這船上一夥都是水匪,扮得人五人六,就想渾水摸魚進雷遁海銷賊贓呢,剛由巡檢隊挖出來,二話沒說就給宰了,連個活口都沒留。」

「船都撞了?」龍可羨看見巡檢隊的船帆揚在前頭。

「正是,」尤副將道,「方才那陣仗,就是水匪負隅頑抗呢,哪兒能斗得過啊,巡檢隊的船撞過去,就跟撞紙船似的,對面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昨夜往海灣遞牌子時,我稍打聽了一番,這船就是雷遁海上下最猛最結實的巡船,最早就是由戰船改組來的,您細看這制式……」

哨兵在旁憋得原地打轉,終於找到話縫,大聲說:「和我們的戰船一樣!」

「要你機靈,小點兒聲,」尤副將一把摟住哨兵脖頸,說,「烏溟海那位暴君,生意是夠寬泛的,三片海域數得上號的船隻,都出自烏溟海。」

這是壟斷。

海上行走,對船隻的需求多高,尤副將此次南下,把這個關竅看得明明白白,北境沒有這手藝,也沒有這木料,未來若是要在赤海立足,船就是必須解決的問題。

龍可羨順著這思路往下延伸,立刻想到了賒帳購船,而身負巨債的事兒:「也沒幾人買得起……再說,那人賣船,不僅看銀子,還要看別的。名聲不夠響不賣,張口壓價者不賣,志不相投不賣,脾性不爽利不賣,做不成朋友也不賣。」

尤副將:「……」

哨兵:「……」

「偏偏賣給咱們。」尤副將瞠目結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少君何時與那暴君處得這般好了?

「您,這名聲……雖說毀譽參半,好歹算響噹噹,張口不抬價就不錯了,不指望您壓價,」尤副將咽著口水,「這麼說來,您二位也志相投,脾性相符,是相當要好的朋友?」

「自然。」龍可羨落落大方地承認。

哨兵藏不住話,想到前幾日艙門口你儂我儂的一幕,憂心地問:「哥舒公子知道此事嗎?」

龍可羨翹起唇角:「知道。」

「他……」哨兵小心翼翼地探問。

「就是他一手促成的。」龍可羨拿指頭繞著發尾,被迎面而來的暖陽曬得筋骨松泛。

一句話將哨兵噎死,尤副將憋了半日,才憋出句,「哥舒公子胸襟寬廣……說來咱們這道兒沒幾條船,日落前興許便能通關進海,屬下先,先去舵室瞧瞧。」

哨兵拔腳跟上:「我也去!」

二人誰也沒敢多留,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扯出少君私事私情,反倒冒犯了主子,於是紛紛找了個由頭避進船艙。

一捲兒寒風貼面拂過,龍可羨納悶兒地把話吞回腹中。

烏溟海遣人送船來那日,龍可羨同阿勒講起身負巨債之事,阿勒半玩笑地提了一句:「嫁去烏溟海,萬事可解。」

龍可羨聽了,肚裡墜了塊鉛似的,沉沉的不舒坦,不知怎的冒出一句,「你怎麼辦?」

阿勒把眉一挑:「帶著我嫁過去啊。」

龍可羨之前常常要費心思分辨他口中吐出來的是玩笑話還是真話,因為真假在他口中就是可以隨時搓長捏扁的棍子,他把真心話與玩笑話的界限攪得模糊不清,或許把真心混在玩笑話中,或許把玩笑講得像真的,甚至常常自恃來路不正,明目張胆地行越界之舉。

但這越界並不讓龍可羨覺得反感,因為他每一次逼近,都像藏著某種隱秘的譫妄,龍可羨講不清楚,只是十分篤定一件事。

了不得,他當真愛我。

龍可羨吞入腹中的話也是這句。

***

水匪扮成商戶,意圖矇混過關的事兒只是個開端。

許是季末,臨將入冬的關係,渾水摸魚的,強行破關的,不肯安分候傳的,交不出完整通關文牒的,通通被巡檢隊當場緝拿。

拖走的船隻都要走右側道,故而等到他們通關時,天已闃黑,左右長街掌燈懸帶,喧囂聲沿著三五灰瓦,傳入船中。

拜那塊鎮南王府腰牌所賜,掌關文者遞了帖子,親自來講明關係,並建議他們在泊位旁的小城暫留一夜,明晨便可進海。

龍可羨無可無不可,留點兒血死不了人,倒是尤副將見對方如此客氣有禮,多嘴問了句:「為何不能趁夜過關?」

這位文者面色有些尷尬,拱手道:「三年多前,曾有支船隊夜襲海灣,鬧出不小的亂子,規矩是那時定下的,具體內情為何,在下調任此地不過半年,確實不甚了解。」

「八成遭了賊。」

文者走後,哨兵小聲嘟囔。

龍可羨讓他們按著當差排期輪番下船,自己回了艙里,見阿勒還在睡著,撈起袋金珠,留了張字條,跟著也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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